(姜子牙 2009年9月9日于六味書齋)(博客地址 http://blog.xmnn.cn/?7017/viewspace-258626 ) 許多有名的眼科專家都曾對我說過,殘疾人中最痛苦和最不幸的,是那些終年在黑暗中摸索和掙扎的雙目失明的人。對這常人難以體會的痛苦,我有過最切身的感悟。因為我一生最美好的時光中,就有整整十六年,是在近乎黑暗中度過的:二十年前的那個秋季,我剛滿三十八歲,時任廈門一中語文教研組副組長,且剛榮獲“省青年教師“的殊榮。同時作為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我也常有小說及散文見諸報刊。正當我的教學工作及文學創(chuàng)作處于黃金時期,厄運突然降臨。由于當年我從插隊的閩西山區(qū)返回廈門后,曾在杏林灣畔的一家“省屬工廠”當了七年冷作工。當時工廠的防護措施極差,因此,工作中我的雙眼角膜常被強烈的電焊弧光燒傷,常年紅腫流淚。加之當了教師后又經常用眼過度,終于有一天,我在給高三同學上課時,蘊藏已久的眼疾突然爆發(fā),我連黑板擦也摸不著了……同事們把我送到醫(yī)院時,我的雙眼視力,已從入校時的一點零降至零點零五,且無法戴鏡矯正。我知道,我已陷入頻臨失明的深淵…… 在后來十多年難熬的歲月中,我常年奔波我國各大
眼科醫(yī)院遍尋名醫(yī),但狀態(tài)卻每況愈下。專家們的共同意見是:我的角膜布滿“大泡”,并已高度混濁。只有角膜移植才有可能使我重見光明。但他們也都遺憾地告訴我,由于各種復雜原因,我國眼角膜的來源很有限。每年需要角膜移植的數(shù)百萬名患者中,僅有不足百分之一的人,有幸走向手術室。于是,我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作為與共和國同成長、共憂患的同齡人,在遭遇突然降臨的人生災難時,是很需要有一點抗爭精神的。在十多年的等待角膜的漫漫長夜中,在廈門一中校領導及廣大師生的鼎力支持和深切理解下,我從高三語文教學的前線,移至校電教室任保管員工作。眼前一片昏暗的人,摸索著工作自然十分艱難。我也不知摔了多少次跤,碰了多少次壁,雖然經常鼻青臉腫,但每次我都能以頑強的毅力,自己重新站了起來。我不但用雙手和大腦,很快地熟悉了保管員的各項工作,而且在妻兒和同事們的幫助下,我克服了許多困難,學著用口述和摸索著用特大號炭筆寫大字等方式,完成了數(shù)百篇有關廈門一中題材的電視新聞稿和多部校史專題片解說詞,以及十多萬字的一中教師報告文學系列…… 雖然,我是不會輕易向困難和磨難低頭的人。但到了2000年,當我的視力連幾米外是一幢二層樓的房子,還是緩慢移動的公共汽車都無法分辨的時候,我知道,剛滿50歲的我已經完全喪失了工作能力…… 在黑暗中,我每天清晨都要打開窗戶,用那看不見東東的雙眼,遙視太陽升起的方向。我堅信,命運不會永遠對我那樣不公。總有一天,明媚的陽光一定會沖破層層陰霾,繼續(xù)照亮我人生前進的道路。 2005年6月27日晚上,書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耳機中終于傳來期待已久的福音:“您預約的角膜移植手術,明天可以進行了……”掛電話給我的,不是“遠在天邊”的廣州、上海、青島等有名眼科醫(yī)院的專家,而是“近在眼前”的廈門眼科中心年輕的劉昭升碩士。劉昭升是我國一位眼科院士,有名的眼科專家謝立信教授的得意門生。劉碩士既有扎實的理論基礎,更有豐富的臨床經驗。他不但善于診治各種復雜疑難的角膜疾病,而且已為數(shù)百位患者,成功地進行了角膜移植手術。為解決我的雙眼角膜大面積潰瘍引發(fā)的疼痛和紅腫,他果斷地為我的雙眼,先行施行了羊膜移植術,及時緩解了我雙眼的疼痛。雖然只是治標不治本,但劉碩士的醫(yī)術和高尚的醫(yī)德,深深地感動了我。在劉碩士及他的同事們許多敬業(yè)樂業(yè)良好表率感召下,我開始反思和總結十多年坎坷的求醫(yī)之路。許多耳熟能詳?shù)氖聦?,一次又一次地告訴我,改革開放以來,包括眼科在內的廈門特區(qū)的醫(yī)療事業(yè),已經取得了突飛猛進的高速發(fā)展。廈門眼科中心和劉昭升碩士等醫(yī)師,完全有可能讓我重見光明。我終于糾正了“舍近求遠”的誤區(qū),向近在咫尺的“廈門眼科中心”,遞上了要求就地進行角膜移植的“預約申請書”…… 2005年6月28日晚二十時,決定我能否擺脫黑暗、走向光明的關鍵時刻降臨了。在做好了一切術前準備后,我特意婉言謝絕了護士的輪椅推送。像往常一樣,由含辛茹苦照料了我大半輩子的“老三屆”妻子,緊緊地挽著我的手,我們互相勉勵著,共同漫步走向通往手術室的電梯間。就像當年的蹉跎歲月中,她曾抱著孩子,微笑著送我走向恢復了的高考考場和灑滿陽光的廈門一中校園一樣…… 2005年6月29日上午十一時,是我一生經歷中最難忘的時刻。我的角膜移植主刀醫(yī)師劉昭升碩士,輕輕地揭開了復蓋在我眼上的紗布。昨晚,這位當年僅35歲的眼科新秀,僅用了五十五分鐘,在沒有任何痛楚和不適的過程中,嫻熟地為我完成了一臺高難度的角膜移植手術。隨著他那雙神奇的手勻速地“運動”,復蓋著我術眼的紗布完全揭開了。我眨了眨緊閉了一晚的雙眼,頃刻,期盼已久的奇跡出現(xiàn)了:一片久違了十六年的光明,霎時強烈又清晰地映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我情不自禁地環(huán)顧四周,我不但清晰地看到了病房內潔白的墻壁、病床,還有排列整齊的沙發(fā)、電視、電話、熱水瓶和牙杯……我更是清晰地看見了微笑著站在我眼前的,多年來持續(xù)為我診治和控制眼疾并最終為我成功的進行了角膜移植的劉昭升碩士。他中等個子,身材健壯,短發(fā)下的臉龐,五官勻稱,特別是那雙濃眉下的大眼,既神采奕奕,又睿智親切。緊緊握住恩人的手,一陣曼妙而又親切的笑聲和掌聲,在劉碩士身后一列粉紅的護理團隊中,輕輕響起…… 重見光明后,我重讀的一本書,就是在黑暗中常伴隨我的海倫.凱勒女士膾炙人口的自傳《假如給我三天光明》。海倫.凱勒是二十世紀世界最偉大的女性之一,也是我永遠崇敬的偶像。我經常思考這樣一個問題:她來到人間,以她不朽的奮斗和事跡,向世人昭示著殘疾人的尊嚴和偉大,她是一位創(chuàng)造奇跡的人??煽萍及l(fā)達,陣容強大的美國醫(yī)生,卻很遺憾地始終沒能在他們的同胞海倫.凱勒身上,創(chuàng)造出任何奇跡。由于種種原因,他們既無法醫(yī)治海倫女士全身的疾病,更沒能使這位世界最偉大的女性重見光明。而我------一位普通的中國公民,卻有著比海倫.凱勒幸運百倍的命運。我們的祖國培養(yǎng)的青年醫(yī)生和他的醫(yī)療團隊,在改革開放的年代,用很棒的醫(yī)術和良好的醫(yī)德,讓我和成千上萬的眼科患者,在我的故鄉(xiāng)------廈門重見了光明。至今,我在光明普照的幸福中,已整整走過四年,遠遠超過了海倫.凱勒女士可望而又永遠不可及的“三天”……作為中國的教師,我重新走上了各類講壇,作為福建的寫作愛好者,我學會在計算機的屏幕前敲起了鍵盤,作為業(yè)余的乒乓運動員,我又握起了直板快攻的球拍,作為海峽博客的成員,我和廣大博友們一次又一次地為自己的家園添磚加瓦…… 每當想到這些,我總想說:“啊,中國真好!廈門真好!光明真好?。?!”